第七十九章 永矢弗谖(二)

金坎子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个梦,梦很长,在梦里见过什么做过什么他都不记得。渴望疯狂杀戮毁掉一切的情绪如潮水般从他心底最深处迅速褪去,只有那股强烈的、因为被力量压制而滋生的愤恨和不甘还存在。  

  似乎还有一丝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不安。  

  周围很安静,好像只能听到风声,像是有什么被彻底剥离了出去,之前因为被浊气侵蚀而疲惫不已的身体竟变得轻松起来。  

  金坎子缓缓缓缓呼出一口气,睁开眼睛,视线渐渐变得清晰,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如现在这样的茫然了。缓缓举起手,本来缠绕在上面的黑气不知为何消散不见,而原本启动了的剑阵也没了踪影。  

  原来他还活着,那……萧逸云呢?  

  记忆还停留在剑阵启动,巨大的光剑即将落下的时候,他似乎把萧逸云扫了出去,又似乎没有。金坎子微微眯眼,之后他的意识完全被浊气侵蚀控制,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,他极其厌恶这种被强大力量掌控压迫又不能反抗的体验,这会让他想要十倍奉还回来。  

  然而他现在却发现,困扰自己多日的浊气似乎不见了。  

  这个念头只是一瞬,随着意识越来越清醒,金坎子也很快感知到自己身边仍有心魔浊气的气息,那黑气已经很淡,丝丝缕缕在他周围往下沉去,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,源头却不是自己。  

        他这才发现,有个人倒下自己身前,已经失去意识。  

  这个人……

  金坎子心头一震,虽然对方很明显还活着,但如果自己都没有死在剑阵之下,那他又是被谁所伤?黑色的浊气已经淡的快要看不见了,金坎子垂下头,来不及多想,手指飞快画符凝咒想要阻止,但一切都是徒劳,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东西一点一点钻进这个人的身体里消失隐去,没有任何办法。  

  "萧逸云?"金坎子试探着喊,萧逸云不是太虚弟子从未修习过邪影,这样的人几乎不可能被心魔浊气侵蚀,他的脑海中闪现过几个模糊的片段,然而他却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什么;他心里似乎是有些明白的,可细究起来又缺失了太多。  

  没有人回答他,周围依然安静着,浊气消失之后,天草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异常。金色的符咒在指尖消融,金坎子停在半空的手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颤抖,最后缓缓按在天草肩头,他合眼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:"萧逸云……”  

  "没修炼过邪影,也不懂太虚道法,失去了控制你的机会,你的心魔浊气恐怕不会让他太好过,一时半会,他醒不过来。"不远处巨大的黑色影子慢慢开口,"不过浊气已经从你心魔深处离开,至少,你安全了。”  

  金坎子没抬头,听完影子的话他沉默了片刻道:"我知道。”  

  影子静静立在一边,他是这世上的另一个金坎子,能洞悉对方所有的情绪和想法,这么多年来,他几乎没有见过金坎子有过和现在类似的情绪,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情绪,说实话,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。  

  "他很奇怪,是你我都无法掌控的人,"邪影叹了口气,"你面对他的情绪有时候连我也不明白,偶尔我会认为他不存在这世上,对你而言更好。” 

  金坎子收紧了手指,一声不吭,如果萧逸云不存在……这是他动过的念头,甚至他也去做了,但现在,他一点也不愿意去想。  

  "我不清楚他在你的心魔里究竟看到了什么,"邪影不紧不慢继续说道,"不过他其实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。”  

  "你想说什么?"金坎子闻言眉头一皱,冷冷道。  

  "他不愿意放弃尝试的机会,"邪影移到金坎子身边按住他的肩膀,"他想救你。”  

  "闭嘴。"金坎子从抿紧的唇缝里挤出两个字,他的耐性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,影子说的每一句都让他觉得烦躁,他现在不想同任何人对话,哪怕对方是另一个自己。  

  邪影没有恼怒,他平静的往后退了两步,静默得消失在夜色里。  

  世界重新彻底安静下来。  

  凝滞的思维如同初融冬雪丝丝流动,原本仿佛静止一般的世界重新活了过来。天已经黑了,月色很好,风里夹带丝丝凉意,连带金坎子的手也是冷的,他扶起天草抵在他肩头,抬起手缓缓摩挲天草的红发,对方安静地仿佛只是睡了过去。

  但事实呢?  

  心底蓦然翻涌出他一时无法理清又难以抑制的情绪,金坎子深深吸了口气,原本抚摸天草红发的手停下来,颤抖着死死攥住了对方的外袍。想起太虚观中卫凌姗同他说的话,如今一语成谶,他竟有些想笑。  

  金坎子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去想一些问题的,比如萧逸云为什么这么做,又或者事已至此他该如何处理,但强压在他心口的情绪把他几乎所有的理性都压了回去,他现在只想触碰这个人,越多越好。  

  于是金坎子伸出另一只手去拥抱天草,一开始还只是轻轻环在对方肩头,后来却越收越紧,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。  

  这是不会有回应的拥抱,却也是他们认识以来最为亲密的接触了。金坎子心底发冷,他低下头,把脸埋进天草的肩窝,温热的触感稍稍平复了他的情绪,却也不经意间更刺激了他的贪心,而他从来都是欲念深重的人。

  金坎子侧头,嘴唇贴上天草的脖子,隐约能感受到对方皮肉之下血脉的跃动,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,震得他心口发麻,让他越发无法自控。这一瞬间他甚至无法去想任何事,想要亲近、触碰甚至是拥有对方成了唯一的念头,他鬼使神差一样沿着天草的脖子吻上去,亲吻对方的耳廓,来来回回留恋不止,但这远远不够。  

  一直都不够……  

  顺从本能一路向上,金坎子的亲吻蹭过天草的脸颊,点在他眼角,落在他眉梢,划过他眉心,最后停在他的唇上,轻轻贴上去,又分开,再贴上去,反复厮磨,直到亲吻戛然而止,只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  

  金坎子从未料到两人会有这般亲近的时候,更未想到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,脑海里有关萧逸云的记忆一闪而逝,与眼前离得极近的人渐渐叠在一起,影影重重,恍如梦境。  

  他把萧逸云放在心里已经很多年了。  

  这么多年,萧逸云总是出现在让他意想不到的时间地点,做着脱离他掌控又无法揣测的事,忽远忽近,就像他的名字一样。

  他能想到很多种把天草牢牢掌控在身边的办法,他也很擅长这样做,毕竟人的弱点那么多,而对方又再简单不过,怎么可能防得住他。  

  金坎子的喉咙溢出略微沙哑的笑声,再一次贴上天草的嘴唇,这一次他不在克制,伸出舌头沿着对方的唇线滑动舔舐,又再深入一点,抵上紧闭的牙关,这让他不由皱眉。他知道自己在失控,意识清醒地失控,但他还是选择了放任自我。他的呼吸变得沉重,眼神也冷了下来,抬手捏住眼前人的下颌,力气不大却使得天草被迫张口,金坎子趁机长驱直入,缠上对方的舌头,肆无忌惮地宣泄着他的贪婪。  

  想要把他囚禁起来,斩断他同这个世界所有的联系,让他从此只能看到自己……  

  金坎子越吻越深,然而心里无法抑制的想法如同渐渐涨起的潮水一般将他吞噬,让他窒息。他的动作开始变得急切,像是下意识在寻求什么回应,但无论他如何纠缠,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。  

  金坎子心里不由有些焦躁,越是得不到回应,就越是渴望,渴望到恨不得把萧逸云的血肉同自己揉在一起,让他再也无法脱离自己,是不是也很好……  

  一丝丝血腥味在他舌尖悄然蔓延开来,一瞬间让近乎魔怔的金坎子回过神来,慢慢松开天草被咬破的嘴唇,鲜血从他留下的齿痕点点渗出,他盯着那殷红目光闪动,最终默然地凑上去将其舔去,却不再继续这亲吻。 

  金坎子闭上眼,额头抵上天草的眉心,长长呼出一口气。  

 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,本不该如此失态,然而人总有无论如何也无法自控的时候,他也不例外。

  金坎子抬手贴上天草的脸,这样近的距离看过去,他恍惚都有对方会突然醒来的错觉,会是什么反应?他无法想象。

  唤出白虎,金坎子施术将天草放在灵兽背上,缓缓带着他往回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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